石 烨

“梦想、希望和期待对孩子们重要吗？”“大多数孩子在成年之后想要从事什么职业呢？”“是什么影响到他们的职业选择呢？”带着以上问题，英国“教育与雇主”慈善机构（Education and Employers)、伦敦大学教育学院 (Institute of Education)、英国全国校长协会（the National Association of Head Teachers)等五个组织共同协作完成了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世界小学生职业期待（Career Aspiration)调查——“绘制未来”（Drawing the Future)。该调查邀请来自英国和其他19个国家共2万多名7至11岁的小学生，绘制出表达自己希望未来从事工作的图画，同时在开放式问卷中回答自己想要从事哪些工作，以及如何得知这些工作的问题。

小学生的职业期待及其影响因素

研究人员将学生所选职业进行汇总，最终得到67种，制作成职业名称列表；将职业名称按照被选人数的多少排列，并算出所占百分比，结果得出表1。

表1小学生职业期待的分类及排名概况统计(前40名)

虽然小学生的职业期待存在着国别差异，但表1中的数据依然显示了一些全球趋势。根据小学生职业期待所占百分比可分析出，运动员（21.3%)、教师（10.9%)、兽医（6.9%)、社交媒体和游戏行业（5. 7%)、警察（5.2%)、医生（5.2%)、科学家（4.2%)和艺术家（3.9%)是小学生长大后最想要从事的职业。其中运动员是小学生最喜欢的职业，每5名小学生中就有超过1名小学生表示长大后想要成为运动员。而上述8项职业几乎占了所有小学生期待职业的63.3%，这就表示每3名小学生就有2名选择上述8项职业。同时，歌唱家 (3.8%)、军人（3.3%)、工程师（2.5%)、厨师（2.1%)和演员（2.0%)也占比较高。

从不同国家的对比来看，在样本数据的国家范围内，发展中国家的小学生更倾向于从事实践性和专业性的工作，例如医生、教师；而发达国家小学生更关注与名人、文化相关的职业，例如运动员、社交媒体和游戏行业。

此外，调查显示：对小学生职业期待影响最大的因素包括性别、社会经济背景、亲属以及所熟知的人，还有社交媒体。

（1）性别

根据戈特弗雷德森（Gottfredson)的职业抱负发展阶段理论，6到8岁的儿童处在性别角色取向（orientation to sex role)阶段。在此阶段，儿童开始产生性别角色意识，其职业期待主要表现为与其自身性别相符的工作。“绘制未来”的调查结果也印证了这一结论。

其中，小学阶段的男生更希望从事传统的以男性为主导的行业，例如警察、医生、消防员、军人、运动员、工程师和科学家等；而女生倾向于从事体现“关怀”角色的职业，例如护士、教师、兽医等职业。

此外，儿童职业期待的性别取向在STEM (科学、技术、工程、数学）领域中表现得更为明显。样本数据显示，男生想要从事工程师（土木、机械和电气）职业的人数是女生人数的5倍，想要成为科学家的男生人数是女生人数的2倍；女生想要成为医生或护士的人、数是男生人数的20倍，期望成为兽医的女生人数是男生人数的4倍（详情见表2)。

表2在STEM领域小学生职业期待的性别差异

社会对男女性别的角色期待不同也会加深此种性别取向，例如人们认为男性应该阳刚英勇，应从事领导性工作；女性是温柔婉约的，应从事支持性、辅助性和关怀性的工作角色。由此可见，性别成为影响小学生职业期待的重要因素。

（2）社会经济背景

在“绘制未来”的调查报告中，学校中接受免费午餐计划（Free School Meal)的学生百分比是了解学生社会经济背景的主要指标。最终调查结果显示，低贫困水平学校（接受免费午餐计划学百分比≤20%)学生的职业期待与高贫困水平学校（接受免费午餐计划学生百 分比>20%)学生的职业期待有着明显的不同（详情见表3)。

表3不同社会经济背景下小学生的职业期待

低贫困水平学校学生更倾向于选择高收入职业：男生更想要成为工程师而非机械师，倾向于做经理而非零售商助理，期待成为律师而非警察。此外，一些富有创造性的职业受到了低贫困水平学校学生的欢迎，例如歌唱家、音乐家、演员和作家等。就女生而言，建筑师、工程师和兽医在低贫困水平学校的女生中受欢迎，而高贫困水平学校的女生普遍选择美发师、护士、零售助理和美容师。

需要指出的是，不同社会经济背景下儿童的职业期待虽有所不同，但此种差异不应被过分夸大，例如，医生职业在高贫困水平学校学生中受到普遍欢迎,而运动员、科学家、军人等职业的受欢迎程度在不同学校类型中存在普遍的相似性。

（3）学生亲属以及所熟知的人

调查数据显示,有相当数量的小学生未来想要成为运动员、教师、医生、警察、科学家等。而上述这些职业中，大多数是小学生在日常生活中较容易或有机会听说或接触到的职业。因此，调查同时询问了学生如何得知自己所期待的职业。分析结果显示，小学生对职业的认知，较多地受到自己身边所能接触到的熟人的影响。有多达59%的小学生表示，自己是从父母、兄弟姐妹、祖父母等亲属那里得知自己所想要从事的职业。同时，教师是除了父母以外小学生日常生活中接触时间最长、互动最多的人，因此有20%的学生认为教师对自己的职业期待产生影响。此外，朋友和社区邻居对学生职业期待的影响也不容小觑，分别有19%和3%的小学生表示受其影响。

（4）新兴的社交媒体

除了亲属和自己所熟知的人，有45%的学生表示电视、电影、视频和网络等媒介手段是其了解不同职业的主要途径。近几十年来，随着现代化社交媒体的发展，电视、网络和移动通讯工具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同时也对学生的职业期待产生隐性影响。特温特大学（University of Twente)近期进行的一项定性研究，通过对经常看YouTube (知名的视频网站）的年轻人进行访谈发现，有一部分受访者承认自己对YouTube中“不得不说的话”系列视频感兴趣。他们认为听年长者分享相关的生活经验，有助于他们塑造自身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这些视频在某种程度上也对他们的职业期待、性别角色和社交关系产生影响。

为什么要调查小学生的职业期待

从小时候开始，人们常在日常生活中或者升学道路上，不断思考着未来从事何种工作或职业的问题。此种不受现实约束的职业兴趣或意愿被称为职业期待。职业期待是个体与社会互动的结果。个体通过对自身的兴趣、能力等特质的了解，在经由经验、认知以及对各种工作的了解的基础上，逐渐形成自身的职业期待。现如今，小学生的职业期待受到了广泛的关注，越来越多的研究证实，小学生的职业期待对其学业表现、未来职业生涯发展以及社会经济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

（1）学生的职业期待会影响其学业表现

学生的职业抱负和对特定职业的看法，会对他们的学业成就和校园行为产生影响。研究发现，女性、工薪阶级和少数族裔很少想要从事与科学相关的工作，这是因为他们普遍将“科学家”与中产阶级白人男性形象相联系。类似的看法在孩子们年幼的时候就己产生。研究表明，6岁之后，女孩子很少评价自己“很聪明”，并避免参加被标记为“聪明孩子”参加的活动。2012年的PISA数学测验结果显示，在同样的数学认知水平上，女孩子相对于男孩子在完成与数学相关的任务时，表现得更为焦虑和没有自信。同时，具有较高职业抱负水平的孩子，在学校生活中较少出现问题行为和情绪障碍。

（2）小学阶段的职业期待会影响学生未来的职业选择

伦敦国王学院研究小组发现，学生的职业期待的发展具有一定稳定性。纵向研究显示，如果孩子在10岁之前没有从事与STEM (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领域相关职业的意愿，那么在14岁之后产生从事与STEM相关职业的意愿的可能性较低。同时，有高达89%的学生在访谈过去8个月之后依旧坚持第一次的职业选择。事实上，这种稳定性可以持续到学生成年。学者特莱斯（Trice)和麦克莱伦(McClellan)指出，个体在6岁至17岁的职业期待与其在14至20年后所从事的职业具有较强的一致性，甚至将此职业期待一代传一代。因此，越来越多学者呼吁，对学生职业抱负的关注和干预应该从小学阶段开始。

（3）关注孩子的职业期待是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

英国向来重视将教育质量和经济发展需求相结合。但2013年英国就业与技能委员会（UK Commission for Employment and Skills)的调查显示，青少年的职业期待与劳动市场的职业需求之间具有较大差距（见表4）通过将1.1万名青少年的职业期待与劳动力市场职业需求作对比发现,有超过21%的青少年将要竞争在劳动力市场所需职业中仅占2.4%的文化、传媒和体育相关职业。为了保证经济持续不断地发展，需要关注学生的职业期待，引导学生做出更多的职业选择，避免劳动力培养与经济需求不符。

小学阶段是人生观、价值观逐步形成的重要时期,在此阶段帮助学生建立自我概念和职业意识，不但可以帮助他们了解职业的重要性，而且可以使小学生以开放的态度认识不同的职业，而避免产生职业刻板印象，从而推动学生通过对自我和环境的探索，为将来做出正确的生涯抉择奠定坚实的基础。因此，“绘制未来”报告建议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促进学生形成正确的职业期待。

（1）提供接触志愿者的机会,扩展儿童的生活经验

早期干预对拓展学生的职业期待，避免学生过早限制自身的职业选择有着重要的作用。有研究者指出，经常让学生接触来自世界范围内的志愿者对其职业期待的发展有两方面作用：一是有助于学生对职业和自我的全面认知，二是增强学生了解在学校所学知识的意义和相关性。 对于学生而言，来自不同职业岗位的志愿者处于权威者角色，他们真正了解某项职业，可以告知学生课堂知识与将来他们想要从事的职业之间的联系。志愿者们为学生树立了榜样，在消除性别刻板印象、种族陈规观念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为此，教育与雇主慈善机构创设了“初级未来”（Primary Futures)项目。此项目将学校与全国范围内己经就业的志愿者联系起来。志愿者走进学校，不仅为学生讲述最真实的工作环境和工作体验，同时指导学生如何树立正确的职业期待。就拿运动员来说,有多达21.3%的小学生的职业期待是运动员，但英国全国数据显示，仅有不到1%的学生能成为职业运动员。对于未来想要成为运动员的学生来说，志愿者将告知他们在追求运动员梦想的同时,应有做好转换到其他职业的准备，形成适合自身发展的职业期待。当前，“初级未来”项目己经吸收了 4万多名来自全国范围内的志愿者，为学生提供经理、考古学家、动物园管理员等不同职业的信息。

（2）依据学生的身心发展规律，教授学生正确的性别观念

从“绘制未来”的研究结果可以看出，性别与小学生职业期待之间的关联性非常明显。此种职业期待的性别刻板印象会一直持续到成年，影响到学生的职业选择，使其职业选择倾向于传统的性别观念。因而，在“初级未来”项目中，志愿者通过言传身教的方式，将性别议题融入到职业期待的培养过程中，以帮助学生树立正确的两性平等观念，降低学生对性别的刻板印象。此外，当志愿者在活动中出现有职业偏见的表述时，教师可以对此进行纠正。职业期待教育的关键是让学生形成正确的自我认知观念,对职业具有正确、全面的认识和期待。因此在“初级未来”项目中，志愿者对工作和职业的讨论都强调选择性，而非强迫学生尽快做出职业选择,或是限制其职业选择范围。

（3）全面考虑影响学生职业期待的因素，为学生职业期待提供多元支撑

“绘制未来”的结果显示，除性别是影响小学生职业期待的因素外，还存在着其他影响因子，如社会经济背景、亲属以及熟人、社交媒体等也在一定程度上对学生的职业期待产生影响。因此，我们需要把可能影响青少年职业期待的全部因素都纳入到讨论分析中，如此可有助于我们对学生的职业期待做整体性、全面性的了解。

石 烨：华中科技大学教育科学研究院

文章来源：《上海教育》2018年5月10日版